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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則發表於 2023-09-07 14:38 - 發短訊 - 加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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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至尊寶西遊記
1988.02(民國77年2月)花蓮北埔營區-啟航
唉!不知道是該憂愁還是該高興,只能說一切都是命!回想新兵結訓部隊分發前夕,各級長官來選兵,「會電腦的出列…」、「聽說是去飛彈指揮部,就是動手指…」、「會美工的出列」、「好像是要支援營區美化環境,只拿畫筆不出操」,而我像無緣演出的小龍套,眼看一場場好戲上演,卻無上台機會,因為我知道:什麼專長都沒有的高中生,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去抽分發部隊的鳥籤。
「自己的命運自己決定」,「新兵000手中無籤,開始抽籤-00000」一組無解的數字代碼代表一個軍郵信箱,「聽說本梯次新兵2個連約有30多個外島籤,該不會這麼倒楣吧!」眼球瞥見班長們的詭異微笑,「這支好像是外島籤哦!」、「金門、馬祖還是澎湖還不清楚」、「坐火車到基隆就是馬祖」、「到壽山就是金門或澎湖」、「安啦!要不然來籤3年半志願役領導士官,說不定改分發就可以留在台灣!」、同梯一陣戲謔讓我哭笑不得,度過囂鬧結訓狂歡之夜,蒞日開始整理行李準備離營,下午值星班長令下「部隊集合」人人揹著黃埔大背包告別營區教育班長們,往北埔火車站上車,各自踏上不同的目的地。
北上運兵列車是一長串普通車,車速極慢不說,還走走停停,我一面觀看太平洋景色一邊猜想今晚要睡哪裡?「以這種龜速半夜可能要睡在火車上」,膽子大的同梯「大哥大-印地安酋長」還趁列車停車交會時,一溜煙跑出站外買檳榔與香菸,不久看他以單兵攻擊姿勢溜回車廂吞雲吐霧好不自在,聽說「大哥大」是回役兵難怪行為如此大膽荒謬,只希望他能好好把兵當完。別再回來受苦受難。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全體新兵下車入住基隆韋昌嶺營區,沒有盥洗的情況下迷迷糊糊中睡去,直到早上醒來還來不及看清營區,整隊集合後再度朝向昨天的那列火車前進,只是又少了些同梯夥伴,因為他們要去馬祖,留在營區等船班。「好佳在不是去馬祖,看來不是金們就是澎湖!」列車一路南下,沿途都有夥伴下車「關渡第一師」、「台中成功嶺」、夕陽餘暉中列車到達終點-高雄,我還在幻想可能分發到屏東,但是現實是踏著夕陽揹著大背包走過一連串階梯抵達壽山營區,北埔來的帶隊官與營區長官交接後與我們依依不捨地道別,面容與姓名早已忘記。
營區管理班長說「菜鳥別幻想,來到這裡就只有外島的份,去屏東哪-暝夢」、「仔細看好霓虹燈的樣子!你會懷念的」,待在整齊乾淨的營區,等船期間不是吃就是睡,但是家人遠在花蓮根本無法來會客,我就像待處決死囚,每日畫記算日子,一天、二天、三天「在這裡待到退伍也不錯!」、「痴人說夢幻想越來越堅定我的信念」、「我在下舖躺著發現上舖床板底下的畫記記號中居然有學長畫記15天的紀錄」、「在這裡等船等15天」、「八成遇到連續颱風-爽死了」「說不定會破學長的紀錄」,可惜,壽山營區只待5天,在一陣惋惜聲又列隊直奔高雄港光榮碼頭,外島服役軍旅生涯-開始。
1988.03(民國77年3月)高雄壽山營區-光榮碼頭-526新康艦-料羅港碼頭-渡海
候船碼頭排滿老兵依序排列等待上船,525和526運兵艦靜靜的排在碼頭旁,有返金的民眾還有更多士兵列隊,憲兵在四周警戒氣氛肅殺,我注意到老兵草綠服左胸口袋上方奇特的繡金線三角形戰術符號,有二橫線的、三直線、還有T字形的,「金門的兵啦」、「去問學長金們到底是怎樣的地方?」、「碼頭管制這麼嚴格怎問,別傻了!」在一陣疑惑中,通過安檢後拿著船票魚貫走進526運兵艦,客艙是一間狹窄的4層帆布船艙,分配到一個第二層的床位,空間還好只是很悶熱。「通通給我待在船艙」、「不准上甲板逗留」、「別想跳海當逃兵,敵前逃亡一律死刑!」,在押隊官恐嚇聲中,地板傳來一陣引擎加速抖動的低頻聲,「喂,開船啦!」「嗯,知道啦!」
等押隊官離開後,我偷偷的溜上甲板,已經有幾個老兵倚著艦尾的欄杆抽菸欣賞夕陽,看著逐漸遠去旗津半島燈火與西子灣防波堤釣客,心中一酸「別了高雄,再見了台灣!」漆黑的海面翻捲著灰色的波浪,空氣傳來濃烈的海味,驅使我走下船艙,「艦上廣播:0000開始販售便當」擠過人群搶購便當嚐後還覺得不錯,於是再買了一張飯票,預備明天兌換繼續吃便當,哪曉得卻遇上一場詐騙,現在想起還覺得海軍不夠意思,要坑殺我這個菜鳥。還好沒有暈船症狀,只是覺得帆布床鋪太硬太窄很難翻身,然後在迷迷糊糊中睡去。
從昏暗的燈光中醒來,看表才清晨5點多,聽著滿艙打呼聲,再也無法入眠索性穿上厚外套登上後甲板,躲在一個船艦結構物的下風處蜷縮著,冷氣團橫掃海峽,黎明前海象很差,冷冽的雲霧瀰漫海面,灰白的波浪拍打艦隻,船艦在左搖右晃中之字前進,艦尾不遠處是一艘護航的灰色陽字號驅逐艦,艦艏是另一艘525運兵艦,3艘艦艇在巨浪中蠕動前行。甲板上空無一人,「如果這時候掉進海裡也不會有人發現」,「傷心家屬收到陣亡通知單的畫面閃過腦海」,一陣毛骨悚然後立即躲回艙下,到販賣部拿出飯票準備兌換早餐,卻發現牆面貼出「今天暫停營業」公告,「靠!耍我啊!詐騙集團還我飯錢」在咒罵聲中,只得拿出私藏的孔雀餅乾配開水裹腹。中午前突然輪機聲減速停止,船艦等待漲潮進入料羅港,又是漫長的等待。
「所有人上背包、排隊,下船」「喂!金門到了!」「快!127師155x梯新兵排隊!上卡車!」「別想留在船上偷渡回台灣!」「憲兵會來清查!海軍也會來清倉」一連串口令下達,還來不及看清碼頭方位就已經擠上卡車,30幾個新兵在車上東張西望,猶如運往屠宰場豬仔面對未可知的命運,車子在水泥路上疾馳,「靠!好冷,冷空氣像繡花針扎進血管裡」「每一個路口都是持槍步哨警戒」、「瓊麻、軍營、鐵絲網」、「冷清、肅殺、木麻黃」,從金港路轉太湖路在太武山公墓下車,「靠!來金門第一個地方居然是公墓!晦氣!」「不管是公墓還是公園,要我們到哪也只能去哪」。午餐過後,各級長官又來選兵,決心不讓北埔營區的事情重演,一定要被選中,金防部高司單位「涼缺我來了!」
1988.03(民國77年3月)127師381旅步8營營部連-第3連-落腳
「會鐵工、木工的出列」、「不當粗工搞工程」、「會辦桌煮菜的出列」、「不拿鍋鏟洗廚房」,我想要當「福利營站櫃台兵」、「外區電台打飯兵」、「文康中心電影兵」但是夢幻涼缺根本沒出現,眼看新兵一個個被挑走,我的心也跟著涼了,「你們這群傢伙全部到步兵營!」撿剩的新兵們猶如雜魚爛蝦統統倒給基層連隊,帶隊官鄙視的眼神好像說「兵渣!你們的價值是零!」可憐的菜鳥們你看我,我看你,統統分配至步兵連隊。
折騰一下午被帶到381旅8營,一個一兵學長帶我們6人到營部連報到,晚餐後,沒洗澡又被趕去就寢,明天早上依專長分發,問題是給我一天的時間變得出專長嗎?輾轉一夜難眠,清晨簡單梳洗後,才有時間看營部連是長這樣,「戴小帽揹摸魚袋的業務士進進出出」、「不遠處是車輛二級保養場」原來戰地第一線是長這樣!同梯說「別傻了!這裡是二線,第一線是守海防」。一個營部軍官打量一下我們6人,挑走2個看來比較順眼的傢伙去營部接業務,「喂!其他4個,2個到1連,2個到3連」。
外島籤正式啟動菜鳥模式,跟我一起分到3連的,是我高中同班同學「阿明」,高中畢業後在花蓮北埔營區同一連受訓,居然又那麼巧抽中金馬獎,又那麼註死一起被丟到第3連。「你比較叛逆,你媽怕你犯軍法,新訓會客時拜託我一定要照顧你」、「屁啦!想我罩你就說一聲!還講什麼543!」3連文書一兵綽號師仔(嘉義師專畢業),領我們2個菜鳥走向灰黝黝的后江灣海岸,過環島北路轉紅土戰備道,耳邊傳來海風吹拂木麻黃發出連綿不絕的沙沙聲。「前面就是嚨口村」「三連守海防,連部在W-002據點」。
電影印象的海防據點「路途平坦營區明亮,軍紀森嚴衛兵羅列」,但是嚨口村也太小了,小到只見一間雜貨店佇立路牌旁,一條面向據點由蚵殼與光崗岩碎石鋪成的道路長約100公尺寬10公尺,水平向下傾斜15度,以礦坑形態出現眼廉,兩旁是越來越高的紅土坡和瓊麻。終點是Q版的中影文化城城門,城門上面箭垛還有一個機關槍暗堡。「師仔,是哪一梯的新兵?」暗堡上傳來詢問的聲音,「是155x梯」、「怎麼沒有叫菜鳥從雜貨店開始爬進來?」「兜時間牟告只好用行耶!」,快步走進地獄的大門就像進入紅火蟻巢穴中:廊道狹窄僅容2人錯身、燈光昏暗地板潮濕,路線不斷左彎右拐,頓時讓我失去方向感。
連部據點的路線圖像英文大寫G的左右顛倒版,走進大門是安官桌,廊道右轉再左拐向右分岔出去是電台室,直行依序是連長室、輔導長室、左彎有第6班寢室,若直行右彎有一個廢棄的舊8班寢室(老兵交待有靈異事件禁地),又一陣左轉右繞經過另一個班寢室後,出口在餐廳旁。連長在中山室介紹新兵給全連認識,看著一大群穿草綠服的牛鬼蛇神(老兵、班長、排副),我知道現在起-皮要繃緊,飯後我和阿明洗了全連餐盤,安官問「兩個菜鳥要排班站哨嗎?」排副說「據點環境都搞不清楚不用排」,在6班寢室睡一晚,第二天到西浦頭新兵集訓隊報到。
1988.03(民國77年3月)127師新兵集訓隊-西浦頭-回憶
新兵集訓隊受訓是難忘的一個月,西浦頭-註定是認識金門的起始地。隊長是一個把各種受訓臂章、胸章繡在制服上的怪咖,綽號集訓隊譚詠麟-「就在半夢半醒之間」是他的主打歌,每次唱歌自嗨,大夥總會報以熱烈的掌聲祈求換來安寧的生活。記得報到時間是晚飯後,從連隊走到西浦頭,無月之夜漆黑如墨體會伸手不見五指瞎子模式,走著走著居然從小路向左一偏一腳踩空,跌下約一公尺深乾溝內「死呀!還沒報到就先受傷,不知有多嚴重?」學長用工作燈一照,「哇擂…」左小腿長褲被石板橋銳利邊緣割破,鮮血直流痛徹心扉。還好沒骨折,報到後趕緊塗抹雲南白藥-傷口猶如萬蠱啃食,留下烙印般永久傷痕。
每天清晨新兵隊出營區跑馬路,往南跑或往北跑過古寧頭牌樓再折返,天天如此,伙食從380旅六營供應,每天派打飯班支援運送飯菜到集訓隊。晚上練習刺槍術,10點之後還要持木槍在營區內排哨站衛兵,雖然在營區內站哨很安全,但是冷風瑟瑟鑽入肌膚無處可躲,雖身穿防寒背心與禦寒大衣戴頭套與手套,仍是冷得直發抖,只能原地踱步或是躲在大樹後避風祈求2個小時趕快過去。冷得受不了只能吃幾塊藏在口袋內花生糖或巧克力藉以取暖,沒想到金門的氣溫會這麼冷!「還好有和小蜜蜂採購戰備糧食」、「小蜜蜂也是挺厲害,集訓隊往哪裡出操上課都知道,休息時偷偷摸摸和我們小三通!」
遊覽金門是集訓隊的重大活動,大夥興致高昂的參觀莒光樓、中山紀念林、古寧頭戰史館、李光前將軍廟、慈堤、金門酒廠、古崗湖、文台古塔。我還特意爬上莒光樓2樓與牌匾合影,這是唯一團體參觀金門名勝古蹟的機會,未來的歲月還去瓊林、沙美、山外、擎天廳與料羅碼頭,不過那都是環島行軍測驗或是支援岸邊勤務或是出公差的任務與旅遊心境大不相同。
集訓隊安排去珠山打靶,因為金門服勤站哨都是實槍實彈,腰間4個彈匣80發,加上五七步槍本身1個彈匣20發,總共每人100發實彈。班長說:「菜鳥要牢記!營區夜間18:00關閉陣地,沒有特殊狀況禁止外出,凡是答不出口令、試圖進出營區或是靠近海灘、陣地者,經警告無效後就會被當成匪諜或逃兵一律格殺。」所以勤練打靶不僅是殺敵利器更是保命基本功夫,所以每個人都很認真打靶,用槍時機、用槍要領要牢記,步槍分解保養練習到精熟為止。
那天最出風頭的是一位射擊隊軍官,眾人注目下以坐射姿勢用一支普通的五七步槍瞄準一個啤酒鋁罐,「砰!」一顆子彈貫穿鋁罐,鋁罐順勢滾下斜坡,「砰!」又開一槍,居然將滾動的啤酒罐又打回原處,「槍神」、「神槍手」的呼號不絕於耳,看的大夥目瞪口呆嘖嘖稱奇,沒想到之後聽到五七步槍射擊聲是在W-001據點防護射擊海灘血腥事件與幹訓班學員自裁事件,勾起一連串難忘恐怖回憶。
未完-待續
[ 本文章最後由 zerba 於 2023-09-23 13:28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