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9

《大銅鎖》
自小在封閉的家族裡長大，是個刁鑽古怪的孩子，不多話但幹活勤快，四歲以後的事記得很清楚，學習的效果很顯著，考專修班的智力測驗智商129。

在特戰學校受訓學過開鎖技巧；退伍後回鄉看到父親新買一把〝大銅鎖〞鎖住家裡的桌櫃，起動了我的賊性，心想老爸怎麼突然有這個動作？是否櫃子裡有甚麼寶貝的東西？
於是隔天趁四下無人就迅速抄起鎖頭一看，是彈子鎖，找出指甲刀一插拐了一下就開了，心裡暗笑。原來裡頭放了六捆我當兵期間寄回的現金袋和書信。再就是幾張土地所有權狀、印章，別無長物。
很快的又照原來的位置放好將鎖頭帶上，無風無搖不留痕跡。

過了年二弟退伍當月說要結婚，弟弟說：爸說：要結婚找你哥哥。意思是要我這個未婚的哥哥拿錢張羅，於是我去提親談定後將退伍金交給爸爸去做主辦喜事。弟弟結完婚後我發現父親變得很古怪，甚至跟我說替他〝做主〞錯了。我也覺得不解這部是他交辦的嗎，弟弟結婚那天正值我上班報到第一天，現場我沒去是有甚麼事並不清楚。

於是我又去把〝大銅鎖〞打開：裡頭的現金袋書信都不見了。心裡很納悶，到底甚麼情況？

結果，接著被父親趕出家門，用祖父留下的那一隻紅褐色竹棍掃地出門。理由是我替他把弟弟婚事搞定的做法錯了。
〈二十幾年後，二弟當祖父後，父親死的隔天二弟在抱怨他結婚時父親只給他六千塊，我才恍然大悟：錢被父親截去了。父親對姑姑說弟弟結婚的錢是我全額堤供的。要是早知道那〝三弟的婚事〞不該該再推給我操辦才對。〉

有人說 家醜不外揚，父親推拖責任當長子扛起來，竟然還將錢暗槓，讓我自己貸款結婚還背負了父親長久的詛咒與罵名，實在是人生奇遇啊。

[ 本文章最後由 Alona 於 2020-05-31 16:18 編輯 ]

4819

我錯了。

今天早上突然發現我錯了，錯得離譜而且無法彌補。
想到的問題歸結在於應該幫〝父親娶某〞，而不是給兩位弟弟成婚，包括我自己結婚。而忘了爸爸是鰥夫...
七十多歲的我以前竟然駑鈍至此，遲了！讓父親抱憾而終，嗚呼。

掛少尉那年假日回家，去幫忙父親談親事，我記得是元長鄉客仔厝的一間茶室，父親喜歡上一個〝茶仔店查某〞，之間小姐沒說甚麼話，我說家裡有些田產，弟妹雖然還小，但很快就會長大，只要進入家門後好好生活，賣掉那些田產也沒有關係。何況每月都會寄薪餉回家，立場上我充分的表達贊成父親續絃。
之後我知道隔天女的有過來同居，以外我在部隊並不知詳情，接著來的放假老爸還是單操一個，脾氣很暴躁，我不敢出聲問狀況。

連續幾年聽住前院的堂姑姑說：你老的一直都在茶室擦地板。而我都不敢過問，是有聽聞父親說女方說我們兄弟很凶悍等等。問題是出自父親的嘴巴，我知道那是大人瞎掰的說法。

父親進出茶室不是甚麼壞事，反正就是花錢嘛，也不犯法，問題是家裡供不起那麼多錢，我記得中尉時薪餉兩千六百多，每個月寄兩千四回去。有一天放假回家探看，剛要進門么弟從堂屋被丟了出來，我拉起來後，見到父親就跟他說 弟弟不小了，用講的就好，這樣會摔壞不好•..

父親立即斥責我說：你一個月寄兩千四回來都不夠我包紅白包，你是在大聲甚麼？
我當場拿著包包轉身就走：我寄錢是要讓你們生活的，你拿去包紅白包？！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跟父親說重話。心裡想我當長子理應扛起養家的，沒想到居然情況是這樣發展。這是民國六十年的事。

今天 我才想通這一點：在幫弟弟完婚前，應該先幫父親討一門親事才對，如果早懂的話，我應不至於過得如此辛苦。

[ 本文章最後由 Alona 於 2020-05-31 19:00 編輯 ]

4819

東村285

這裡屬於村莊裡的一個小部落，住著黃姓的家族，六十五年羅漢腳我是租戶，一間破漏臥室月租兩百塊。

記得農曆正月初五晚上，被趕出家門已成定局之下，前屋堂姑丈騎著機車漏夜將我及舖蓋書籍載到上班的地方，讓我自行安頓。我不敢張揚把舖蓋從側梯抱上頂樓水塔下暫時解決夜宿的問題。這時口袋裡的錢只有242塊，別無積蓄。

我被父親掃地出門，理由很簡單，弟弟的完婚這件事我沒有處理好。這時弟弟全家搬回家住並開機車修理店，弟弟掌家，我的月俸交給弟弟。

暫住水塔下第五天晚上被值夜的同事楊華堂大哥發現，在水塔下被逮個正著，於是當晚就接受他的安排住進他的宿舍，過三天找到東村285號就搬了進去。楊大哥是青年軍四川人，他了解狀況後就拿我當弟弟看待，後來我結婚的經費有部分是以他的名義貸款籌措。

在這個地方我待了一年，下雨天床鋪用水桶、臉盆、垃圾桶接水。
我一直弄不清楚為什麼會被趕出家門，直到後來父親過世的隔天弟弟說她結婚父親只給他六千塊，而且姑姑還當著他的面說：你父親講你哥哥退伍金拿給你料理，怎麼辦得這麼寒酸？
我一聽馬上意會到；父親是擔心截下錢的事曝光，怕兄弟兩人談起，才將我趕走，我平白無故地挨了悶棍。

三弟要結婚，父親又重操故技：你有大哥，去找他。
我哪有錢？么弟小妹註冊費我還是去找小店 青山嬸周轉的，我的頭一個兩個大，最後還是出面去提親講聘禮.....

這個父親當得涼爽，一句話我就得上梁山。還好三弟體諒哥哥困難，去借來的聘金如數奉還，另外我給他兩個月薪水去度蜜月。

在東村的日子有天 父親出現了：他說：我本意是要趕你二弟走的，你回家吧。
二弟在家機車生意做得好好的，父親在分化，沒事找事，我是點滴在心頭。

既然被趕出家門，就要勇敢面對，何況獨身，一個人飽一家飽，我隱約感覺這長者是變態狂...

[ 本文章最後由 Alona 於 2020-06-02 15:31 編輯 ]

4819

懷中的四弟

母親病故是三十五歲，總共拖了三年，拖到我認為死去對她來說是解脫，這時間裡四弟從三歲起就是老病號；肚子大又硬，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來，當哥哥的我除了照顧他生活起居外對於他的病情無從幫忙。

有天晚上突然有嚴重的狀況，弟弟吐血，父親不以為意，只有我在面對說要送醫，我這時唸高一，自己也沒辦法，弟弟要我抱著他說肚子餓，這時是天剛亮的清晨，我給他一瓶台農的豆奶，在我懷裡喝得平穩，空瓶子遞給我當下他的眼神看著我很滿意地閉上眼，幾分鐘後我叫他時，才驚覺在我懷中斷了氣...

當天下午幾塊薄板湊成棺木，兄弟幾個將他送上山，父親不知道去了哪裡？我這個當哥哥又兼母職的在料理。
在家裡這個十二歲的弟弟很安靜，他基本上都看我眼神做動作，不太需要我費神，我對他要求不多，缺點就是身體不好。

我讀書唸高中是個奇蹟，那時學校校長允許我不重要的課可以不去上。我的學年成績是450\16，家中母親的工作及田裡的農事少不了我，而我移動位置就一個字〝跑〞。兩個比較大的弟弟也開始分擔家事，而且還有兩個小的....

弟弟的死，我對父親不甚諒解，他責任感很差。

4819

三重埔 板橋江子翠 社仔臨時粗工的日子

自願役退伍每個人志氣想法不同而離開部隊，現實的生活問題接踵而來，怎麼辦？
我去問〝教育行政人員〞的待遇，很可憐；初中時的郭炳煌校長給我安插一個位置，月薪一千七加上體育器材是管理費八百元，一個月兩千五，校長一再鼓勵我去上班，我跟校長說抱歉，這點錢我的確無法應付我的家庭開銷。所以辜負了校長的美意。

於是北上去建築工地打工，每天兩百五，一個月做二十天可以拿到四千八，而工頭抽傭兩百塊。
地點就是三重埔、江子翠、社仔、還有當時正在起造的希爾頓大樓，為了錢，無論多辛苦都按時出工，人生地不熟，跟著兩個小表弟到處悠轉。美其名曰 建築師傅。其實就是粗工挑磚搬石頭扛水泥，那時小工地沒有水泥攪拌器，上工灌漿就是要企鐵盤爬竹梯.....

這時節問題是要養家，還有兩個小的弟妹唸國中小，弟妹的學費我是去小店周轉，因為信用好籌錢不是問題，問題在還錢，父親逼錢逼得緊，當時的感覺要是志願留營會比退伍輕鬆。我有文官考試資格證書，但不值錢慰情聊勝無而已。

直到有一天工地女主人招呼我講話：我看你不是做這工作的料，建議你再去讀書找一個輕鬆的工作比較有發展。
那天晚上 我一再想這句話，心裡老是嘀咕，做粗工解決目前的困境，但是以後問題還在....

之間過節回鄉遇到〝姑丈公〞，知道我在打工很不高興，要我返鄉等待消息，並拿走證件他要去找他外甥想辦法，原來他外甥當鄉長，兩個星期後我聽到村長用播音機叫我聽電話，原來是公所人事管理員打的，要我一星期內報到上班。我當時就問一個月待遇多少？
人事說：三千四百多，可以試看看。
於是，只好踏進公門乞食。第一個月領到薪俸袋 雙手遞給父親，得到的是一聲不屑的問句﹝怎麼這麼少﹞。

就如同當粗工雙手將工資奉上的那種瞧不起臉色一樣。不過這還好，總比他借酒說酒話還好。
我打從入伍開始就為了一個字〝錢〞在燒腦筋，手上沒甚麼資源，明知〝工字沒出頭〞卻一點辦法也無。

[ 本文章最後由 Alona 於 2020-06-07 20:36 編輯 ]

4819

當哥哥的

父母親只管一直生，當哥哥的只得一直背一直帶。母親早死，當哥哥的該死。
有四個弟弟一個妹妹，母親過世時妹妹還在懷裡抱，真是欲哭無淚。

後來父親死了，〝樹大拆枝〞二弟說：父母沒了哥哥就是序大，一切哥哥做主。
我把田產分給弟妹後，回家跟兩個孩子說：抱歉！叔叔們經濟狀況不太好，我把田產都分給他們了。

從此完整了母親的交代，數十年之間當弟妹的倚靠解除了，我噓了口氣擔子放下了。

至於弟妹們對我好不好都無所謂了，他們長大了有自己的憂煩要自己解決，指望他們少來找我麻煩就好，不要動不動找哥哥要拿種子錢、孩子的註冊費...就阿彌陀佛了。

阿姨說：要顧自己，弟妹能顧就顧，別忘自己。
我老了，其實我對弟妹們有很多的不滿，問題是我照顧過頭了，他們才沒體會到哥哥不應該責任這麼重。

儘管被趕出家門，但責任猶如大銅鎖，儘管會開鎖但老是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4819

出氣筒

父親是台籍日本兵，一個沒有跟日本人回去浪人。
他自己說：228事件後清鄉的時段，他為了逃離北港，利用夜暗從大橋下泅水到南岸，被發現遭到衛哨開了兩槍，因為躲入甘蔗田脫困，回到自己家的甘蔗園躲了三個月。這是我讀小學時他酒後說的。

喝酒唱日本軍歌是他的習慣，也因為嗜好喝酒有一個外號叫做〝菜店桌布〞。也因為喝酒就會打人，首當其衝的就是母親，我國小六年級父親痛打母親，將母親的頭髮抓去綁在門檻上再拳打腳踢。那一次很嚴重，我跟母親說：為什麼我們不離家出走？

母親回了一句：我死也要他一具棺材。
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因為我就是他的出氣筒，從小打到大，藤條伺候渾身傷痕斑斑。我記得國校四年級的暑假，一手拿著〝甘蔗尾〞餵牛，一手拿著課本在看，被打得皮開肉綻，理由是餵牛不專心。其實是他借題發揮，鞭打我是家常便飯，弟弟被看不順眼也出氣在我身上，說我沒管教好。

我退伍那年去問住隔壁的四嬸婆：為什麼我父親那麼暴躁兇殘？
四嬸婆說：你長大了我說給你聽，你老爸是〝好額人子孫〞，小的時候還讀北港幼稚園，因為你阿祖疼孫寵壞了，也沒學得甚麼手藝，當兵後回家種田生活不好，又喜歡喝酒跑酒家，所以時常鬧脾氣打大打小，最可憐的是你阿娘，動不動就挨打....

你大伯他們只有兩兄弟，都還拿刀子互相追殺，說起來真是悲哀...

我到五十多歲，父親還會突然出現我住的地方，侍候吃喝後還要擔心他鬧場，他就是這副德性，越怕越糟，...一言難盡
想起父親在田間對我的耕種有意見，竟然拿牛車〝車柱〞木麻黃甩我，我眼尖避開，如果被打到不死也成殘。

我遇上了一個戰後日本兵的父親。

4819

故事拉回結婚那一段：

晚婚；初中郭校長炳煌先生找到我，問我結婚了沒？我說還沒有。他問為什麼，都快三十歲了，家裡沒催？
我說被趕出家門，還有退伍金讓弟弟結婚等等，校長說他要去交涉，哪有這麼嚴重？

結果老校長說他要主婚，提親的事包在他身上，就這樣由校長帶頭出面提親三次，女方母親才答應，條件 聘金實收，我高興極了。
但是 父親知道後只有一句話：我不同意！

校長說：我同意當主婚人，婚事照辦。

高興結婚是一回事，錢在哪裡又是一回事？後來幾個同事提供人頭讓我向福利社貸款拿去當做聘金，事後慢慢按月歸還本息。
事情就這樣進行到結婚當天。

校長和校長夫人主婚，雙方各有五六位同學朋友出席，一切從簡，早上最小的弟弟跟著校長的車子也來參加。有位同事當天早上帶了些錢讓我調度，下午餐後回程送走賓客，剩下弟弟讓同事騎著機車回鄉。一切至此尚稱順當。

不料，同事機車在台一線斗南段撞了一位獨身老人〈酒醉過馬路〉，弟弟摔車七孔流血，其餘兩人摔昏，我接到電話趕去處哩，現場圍觀很多就是沒人搭救，原來我有跟弟弟說電話十號，他昏死前跟路人求救請求打電話。

這下慘了，三個人住醫院，醫生說我弟弟沒救了，我堅持還有呼吸就要救。晚上家鄉的二弟趕到說：父親帶著〝管仔刀〞說要跟你算帳，自己小心。
么弟昏迷不醒人事〈連續五天〉，父親拿著刀子在醫院裡狂追......。

淒風苦雨 一言難盡。第五天早上插管的弟弟從病床掉到地上，我新婚的妻子也嚇昏躺在醫院打針，更看見醫生在打護士的手心，問出甚麼事？醫生說：護士失職，照顧病人卻讓人掉下床......。我當場說沒關係，不要再打了。

當晚深夜兩點多，弟弟醒了，我拉著他的手要他也握住我，連續按兩下，這時我確認弟弟回魂了，於是去敲醫師的門來確定。
醫生看了後說：迴光返照！〈自始醫生都說沒救了〉

第二天醫生巡床 說有可能腦部在摔下床又復位，不然沒有其他好解釋的。
住了兩個星期醫院，連帶兩位傷者，我付醫藥費時醫生說；我得了一個經驗，醫藥費我主動減免一些。

我那個牽手的也真是被我拖累，結完婚就面對兩部分的欠款，六十年代的公教家庭屋漏偏逢連夜雨，還要不時注意出現的不講理父親。

我的感慨；父親無法像東西可以退換，這是一個永遠的遺憾。
〈此後我將忘掉這些記憶，因為老了也真的受夠了〉

[ 本文章最後由 Alona 於 2020-06-17 22:13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