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年冬,金東后扁連集合場,有個天天操練的重頭戲,便是踢正步,移防的腳步悄悄接近。聽說這是回台灣後師長巡視,必看的項目,就在通往田埔的車路上不斷往回演練。回到台灣,很清楚的記得,當天是61年12月25日聖誕節,由此逆推,應該是23日登上開口笑的。此外,當時算過,在金門前後共100天,應該是9月15日到金門。
23日那天中午,吃完后扁最後一餐中餐,部隊撤出準備移交,該上車的全上車,連上派出一些粗壯的弟兄當捆工,押著車子往料羅碼頭匯集、裝船。我們開始整裝,記得移防還有個演習名稱,稱為「鵬程演習」(17師為海鵬部隊),演習視同作戰,當然是全副武裝,外加打好的背包,集合起來還是陣容堂堂,雄壯威武。
接手的是26師,打前站人員來時私下問過,似乎也是八營三連。他們中午過後部隊開過來,立即整理,晚上必須就定位,擔起海防重任;而我們晚上才能上船,先讓出據點,整個下午就是枯等。連集合場旁是條汽車官道,往前經田埔而鵲山旅部,往後直抵碧山營部。集合場後方,上了小坡段,左方有個平坦的木麻黃林,我們告別后扁,先在此處休息待命。
伙房弟兄利用下午時間,為我們準備便當(便當盒之前在陽宅買的,每人都必須準備)。傍晚,便當送到樹林,連上好意,還為每位弟兄準備了一份花捲,中間捲包著魚埔仔,誰知此物卻成了船上可怕的負擔。剛來后扁,有車子接到碧山,再隨領兵人員走過來;既然是步兵,前往料羅,還得靠兩條腿。不過,懷著興奮的心情,似乎健步如飛,並不覺得累。
100天前,才從高雄過來,金門沒有到過幾個地方,便匆匆整裝回台,不知道是幸運或不幸,我們來前剛退伍的老兵數十名,聽說都是中心抽了金馬獎,一直到退伍都在金門,即使退伍等船,因人多還得排衛兵,相較於他們,是有點短,當時大家都歸心似箭,蠻高興的,至少以後不再有水鬼上岸的顧慮。
開口笑對我而言已是識途老馬,只等船開到大海,便可到甲板透氣,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來時是初秋,秋高氣爽,風平浪靜,約16小時吧!就抵金門。回程在東北季風的肆虐之下,海浪特別大,我是不會暈船的,哪知吃下連上準備的花捲,因有魚埔仔腥味,開始有了嘔心的感覺,再加上海浪作威,這趟回程可不好過,不過很慶幸還是熬過了,未抓兔子。記得回程約花了20小時,25日清晨抵高雄,踏上台灣土地,有說不出的感覺。上岸之後,有一個半自助式的餐廳,享用了當兵以來最豐盛的一餐,本來以為是招待的,問了補給士,才知是我們船上好幾餐的伙食費所換來。此時此刻,因保密之故,家人、朋友仍不知我們已經回到台灣。
新的營區是龍潭凌雲崗,13號碼頭換上火車專車,終點站是楊梅。下了火車,當然還是得行軍過去。連頭說了:「根據我以往的經驗,楊梅車站到凌雲崗步行只需要20分。」天真的我們信以為真,天曉得!不知道要幾個20分才能到。營房的特色,遠看可見一大片樹,走著走著,約20分時,往前一看,遠方有些地方很像營區,心裡想按照連頭說法,應該就是了;走近一看,並非營區,也許是學校。再等下一個吧,如是循環,共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達凌雲崗,大約已經上午十一時了。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不只萬里,戒嚴時代,幾乎沒有機會再踏上金門﹝我重訪金門為92年整整三十年﹞,海防要地更不可能舊地重遊。將近四十年,夢中的后扁依然清晰,60砲長的后扁舊照,令人懷念,現況慘狀,令人感傷,那條寬敞的官道以及經過沙盤室通往連據點的車路,居然雜木叢生,無路可走,真是難以想像啊!
17師51旅一回來,8營立刻進駐凌雲崗。凌雲崗是大營區,住的是訓練中心相同的大寢室,當然注重內務;在金門后扁守海防,重視的是任務,更重視安全。加上據點白天伸手不見五指,早上起床,棉被隨便一折,根本沒有所謂內務,只求不離譜。其次后扁分排、分班穴居,早晚點、莒光日外,難得全連聚集,車籠埔三個月跪拜棉被的噩夢逐漸遠離。回到凌雲崗,是訓練基地,苦日子剛要開始,內務整理是分配床鋪後的第一步,中心的稜角稜線絕活又得派上用場了。凌雲崗是我住得短暫的營區之一,僅次於補充營而已。不過,有兩件事卻是記憶深刻。
其一是「萬鈞任務」。既然回到台灣,本以為可以解禁,立刻寫信通知家人,哪知移防的保密規定依然存在,原因據說還有一批部隊還未回台,演習仍在持續之中。因此當我放假回到家中,一進門在灶腳間見到母親時,她驚訝的擁抱我,許久說不出話來,有恍如隔世之感,這是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說明了保密功夫的到家。前面說過,回到台灣是12月25日,心裡盤算,接下來是元旦兩日假,正好可分批返鄉,以解多時鄉愁。誰知晴天霹靂,連上立刻宣布,我們是衛戍部隊,元月10日之前,全營區進入戰備,還特別配帶了一個紅色識別證,上面印著「萬鈞任務」四個大字,金門有「雷霆演習」,大家都非常熟悉,此刻來個「萬鈞任務」,雷霆、萬鈞,配對成雙,天造地設,不知出自哪位長官的英明睿智。
其二是半夜緊急集合。第一天自然是營區環境整理,新的環境大概閑了一些時日,必須全員動手整理,迎接未來的基地訓練。中午,發生了一件趣事,有人迫不及待,取出大瓶的金門高粱,準備犒賞自己,哪知一個不留神,整瓶摔碎地上,酒香四溢,費盡千辛萬苦,不知經過幾手搬運,最後一刻,功虧一簣。下午仍是整理環境,晚上10點,帶著疲憊的身子,正準備好好補這幾天的眠,換床鋪不易入睡,人之常情。約凌晨一點多,剛要入眠,忽然聽到有人吹號,許多人都醒了,一邊看時間,一邊咒罵:「這麼晚了,誰還在那邊練號音,吹得又特別難聽?」我也這麼覺得。此時想起了中心教育班長的話語:「萬一晚上睡覺,旅部【車籠埔】擴音器響起短促奇怪的號音,一定是緊急集合,趕快起來著裝」。果然,連上值星班長哨音響起,緊急集合。集合完畢,司令台出現的是旅長,移防前三天兩頭就旅朝會的就是他。回到台灣,第一個晚上,居然用這種見面方式,檯面上雖講了一些大家辛苦、訓練有素的客套話,其實大家心裡幹聲連連是必然的。原來他帶著號兵過來,不用擴音器,站上司令台,直接吹緊急集合號,為當兵兩年僅見。旅長之所以半夜奇襲,主要還是這一二天師長會過來「歡迎」,先行做個小測驗。幾日內,很快的師長也過來了,是白天正式場合,一如預期,有踢正步的分列式。師長在金門視察過后扁數次,留有良好印象,這次難免又提「后扁連」,其實這三字他記得清楚,某營某連恐怕已經糊塗了。
借用自60砲長格子.出自中國陸軍月刊 我們當年踏上高雄依稀就是這模樣.M1步槍外加老式防毒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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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林陶村【老淘】 於 2015-09-04 21:36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