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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07 03:57
民國七十八年...我和我阿禡,一起到高雄市郵政總局,領到了一筆錢[ 台籍日本兵 ]的家屬撫恤金!!...共計三十萬元.阿禡在接過那筆錢的時候...不禁,悲從中來,老淚潸潸而下,久久不能自己!!...喃喃的唸:[...四十幾年,就換到這些??...]
...時間回到,日據時代...明治四十三年(西元1909年),當時...還沒有民國,這兩個字!!在台灣,嘉義布袋鎮...我的祖父才兩歲多.當時...漁村,很會生小孩,都是生來[ 討海的 ]!!我祖父從小就愛念書...不喜歡討海,一直從[ 公學校 ]念到嘉義市的[ 嘉義農林 ](KANO)從明治時代,念到大正年代...再念到昭和年代;是第一屆的台籍入學生!!當時...考上嘉農,對布袋鎮是一件大事,連鎮長大人,保正,都跑來我家道賀...
布袋到嘉義市,以當時的交通來說...算是遠的,我祖父就在嘉義市吳鳳北路的一家土地代書事務所暫時寄宿幾年,這家代書...也是很會生小孩,三男六女...比我祖父他們還誇張...!!當時,男女十七歲以上,都算是適婚年齡了,剛開始...是我二姨婆看上我祖父的:[ 這個KANO第一屆的海口郎,帥帥的...很甲意!!]...計畫趕不上變化,家長們知道...馬上反對,原因是...大姊還沒嫁,二姊是在急甚麼??...所以捏,我阿禡就...先嫁給我阿公了;這事情...到我阿公去了南洋,自己還不知道!!是數十年後...我阿禡和二姨婆在聊天,吐真心話時...被我偷聽到的,當時我才...七歲!!
KANO畢業後...我阿公就回布袋鎮,坐上第二把交椅(工商業課課長)!!第一把交椅...當然是日籍鎮長!!...那一陣子,我阿公去過...阿里山,勘查過嘉南大圳( 後來有蓋成了 ),又跑台東旭海,勘查防禦工事,還去過日本...這時候,我爸才剛出生,是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的事了!!...所以,他的名字中間,有一個[ 旭 ]字!!他是長子...前面還有兩個姐姐...分別是[ 芳子 ]`[ 文子 ]!!當時...布袋也是常淹大水,我阿公那時候算是大家族,祖厝的三合院前面,還有一個涼亭,一淹大水...就會有魚跑來游泳,我爸頑皮...才幾歲就跳水抓魚,下巴打到涼亭的角,血流成河...嚇死全家大小!!...也許,厄運就是這樣開始的...
西元1941年,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台灣是日本的南進基地,一時之間...進駐了很多軍人!!當時布袋鎮的氛圍...很肅殺,適齡的男人,都必須去入伍從軍!!海邊港口,多出很多堡壘和崗哨...還有對空機槍堡!!1942年(昭和十七年),日本大規模進軍南洋,軍需品極缺,我阿公接到通知...要去菲律賓教當地人種棉花;KANO畢業的...可以發揮所長!!...從此,一去不回...當時我叔叔還是小嬰兒...所以,他的名字中,有一個[ 南 ]字!!...我最小的三姑,還在我阿禡的肚子裡!!...我阿公就...留下孤兒寡母六個人,遠赴菲律賓了!!
故事才要開始...1944年,日本帝國在太平洋且戰且退...美軍開始準備[徒手道作戰計畫];打算進攻台灣(之後取消,改登陸沖繩島)...軍機猛轟台灣總督府(現在的總統府)和各軍事要地,所有港口...機關學校,無一倖免!!有一次...我爸當時,正從布袋國小放學回家,要經過鹽田...一架美軍戰鬥機飛過來,就是往鹽田開槍狂掃!!...我爸那時候才幾歲??眼明手快的...鑽進一個圳溝,...險死!!...有個萬一,就沒有我在這寫文章了!!還有一次...[陳水雷](防空警報), 整個家族躲到一個防空壕裡面...頭上的[防空巾]包得像粽子,緊張得要死...外面的地面,就被炸得像是果凍!!...我爸又頑皮,給你跑到防空洞門口看戲...結果,飛來一隻腿!!...人腿,絕對不是雞腿...嚇掉半條命之後,又被我阿禡爆打!!...哈哈!!
同年,日本帝國覺得美軍會登陸台灣...要所有港口居民,往圤子和嘉義內陸後撤!!...白天有美國軍機轟炸,只能選傍晚時分撤離了...大多數的布袋鎮民,只後撤到圤子,我阿禡娘家在嘉義市,不得已...只能咬緊牙關,帶著五個小孩...走回嘉義!!當下...我三姑才滿一歲只能用揹的,我阿禡右手牽我爸,左手牽我叔叔...大姑[芳子]牽著二姑[ 文子 ]緊緊跟在後面!!...好死不死,正好離開圤子鎮...要往嘉義走的當下,下起大雨!!...超級大,也沒雨傘...就只有戴著[防空巾],六個孤兒寡母就淋著走...鄉下的小路,很容易就淹水...天色又暗,走著走著...二姑不見了!!大姑[ 芳子 ]急得大叫...雨又大,我阿禡過了一陣子才回頭...阿...郎勒??...二姊勒??...我大姑跳腳 :[ 就噗通一聲,不見了呀...]!!...這下慘了...四面八方,只剩下田埂還能冒出頭,其他都是汪洋一片...雨下得更大!!...我大姑二話不說,赤著腳,沿著田埂,就往...有燈光的地方狂奔!!好險...召來四`五個鄉親父老,穿著[ 蓑衣 ],拿著竹竿,漁網...來救!!...一個村民說:[ ...這是戰車壕!!...昨天才淹死一個小孩,怎麼今天又來一個??]...氣得我阿禡,[ 邊撤邊酸 ]台語!!意思是罵很大...(我阿禡超會罵...)!!...大家在大雨的夜裡撈小孩...過了不到十分鐘,才用魚網撈到我二姑[ 文子 ]...沒氣了,靠邀了!!...附近有一個小廟,大家夥兒一路急著就往廟裡跑!!...一位恩公,也是討海人,懂得救溺水的人...我二姑的小命,才被他救了回來...不過...從那時候開始,她的身體一直不好,...到了2003年去世前,沒有一天健康過!!...二姑被救回來了,孤兒寡母才在小廟休息一下...好心的村民知道我阿禡帶了五個小孩,要去嘉義,義不容辭的...[ 開 ]來一部牛車;頂上還加蓋!!...一路送我阿禡六口人,平安返回嘉義!!...戰亂之中,這種恩人很多...只是,很難再去感恩圖報了!!
西元1945年,日本戰敗確定...隔年,在我阿禡娘家...傳來噩耗!...一位我阿公的軍友(同樣是嘉義市人),從南洋回來...胸前掛著我阿公的[ 小指骨頭 ],提著布包的遺物...當時,我阿禡的心情...我就不忍再寫了!!其實...連骨灰都沒有,布包打開...只是一撮頭髮,幾片指甲...如此而已!!...不要以為,苦難的日子就此結束....
民國三十四年,中華民國政府接收台灣...沒幾年好光景,發生二二八事件!!...在事件發生的那年,我阿禡的三個弟弟,都被我外曾祖父...軟禁在家裡,禁止出門!!...收音機裡面,時而國語時而台語的放送一些消息!!我阿禡她娘家的巷子尾...有人被殺,局勢很亂...我外曾祖父心想,我阿禡又是女人,又帶小孩...留在市區危險,要她去嘉義市天龍寺,找我出家的三姑婆!!天龍寺...就在現今嘉義市棒球場附近的小山上,一家六口...就暫時借宿廟裡!!...剛到的時候...只能住在柴房,因為...廟裡能掛單的房間,早就被[外省籍]的父老眷屬們住滿了!!...好多外省籍的人士,在二二八那一陣子,遭到台籍人士;竹竿綁菜刀的...砍死或砍傷不少人,都紛紛避難到天龍寺...畢竟,神佛之前,不可為惡!!...在怎麼殺,也不能在神面前殺吧??...民國三十八年,局勢穩定許多...我阿禡才又帶著五個孩子,回嘉義市區!!...時至今日,每年過年...嘉義市天龍寺,還有許多外省籍的第二代,第三代...攜家帶眷的,到廟裡拜拜!!
...大時代裡,有大故事,也有小故事!!那個時代背景...刻出一幅畫,有事沒事...就在我腦海裡出現...[ 大雨的夜裡,一個女人帶著五個小孩...走在田埂上,上面還有美軍軍機飛過 ]...!!
我阿禡沒有再婚...1942年開始,守寡到她去世(1993年,釋迦牟尼佛生日那天)!!之後十年...二姑[文子]去世,再來是我父親(2006年)...三姑[ 玲子 ]前幾年!!時至今日2016年...烽火孤雛只剩下...最大的[ 芳子 ]和[ 南 ]尚在人世!!
P.S 民國七十幾年,導演[林福地]在台視,推出了一部連續劇叫:[ 星星知我心 ]!!...我每次轉到台視,我阿禡就罵人:[ 林洲禡無勒雖呀!!...小孩養到分人養??]...知道我阿禡的故事後,你們會萬分的佩服她!!
P.S 1 [ 星星知我心 ]的五個孩子出生順序,和我們家...幾乎一模一樣!!
P.S 2 許多事情,是從我父親或是我大姑口裡說出來的...趁著還有記憶,趕快寫下來!!...免得再過幾年,這些故事...永遠被遺忘!!
回覆:[ 車輛管制老烏龜 : 龍山寺會不會是天龍寺 ]....沒錯!!就是[天龍寺]!!...現在前面又蓋了一個大殿,[古早]的時候...只有一個後殿,後殿左邊圍牆中間的走道,還有一口水井!!( 果真有嘉義軍友在看這篇文章...哈哈!!)
[ 本文章最後由 蔡店連 於 2018-03-13 19:40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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