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盲童
記憶力每個人不相同，我還是小童的年紀不滿四足歲時被分派擔任83歲曾祖父的導盲童；幾乎每天要牽著竹桿越過大橋到市區的大菜市場採買，曾祖父三十幾歲就被綁票弄瞎眼睛用〝龍仔銀〞贖回來。
曾祖生養六個兒子，我是大房二兒子的孩童。長大後很納悶那麼多叔叔堂兄，為何挑我這個小娃當使用人？後來有弄通一些，我反應比較好，小時候就表現出來。
大家庭四代同堂，人丁眾多耕地也大，那時祖母就退休了，由二叔公、二嬸婆當男班與女班的班長，女班除廚房膳食外也要做農務，二嬸婆耕田很俐落，確實不簡單。二叔公木訥，他就是日據時代日語學不來講錯了捱打的那個人；他把包袱巾講成〝牛母死去百外斤〞，幾十年來還有人在流傳。
牽著曾祖父上街是有〝好空的〞，走到賣〝炸粿〞的就停住，老人家就說給他兩塊，竹竿子夾在腋下一手拿一塊〈有故仔紙包著〉開始吃起來，牽到笨港媽祖廟邊的大菜市，一攤攤的走都囑咐好了，牽到廟埕找〝大頭車：人力板車〞，車伕抱我坐上去，拿個圓凳給老人家坐，等到貨送齊了，曾祖父也坐上車就拉過橋回家。而我整個白天就必須跟著老人轉，沒得玩，那時我感覺有成就感跟叔姑哥姊不一樣，他們也不理我。
有一天傍晚曾祖父坐在庭院集合的主位上問話，五個叔公排排站，82歲的曾祖在生氣要問話：
為什麼今天工作沒做完？！
二叔公吞吞吐吐地講不清楚，老人家火大了說：
棍仔給我拿來！
我站在他的後面立刻說：我去拿！
這時六嬸婆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在瞪我，而我也正好心虛感覺我不該答腔，但又不能不硬著頭皮去拿趕雞的棍子。自己理虧的趕快閃邊。
叔公每個人小腿都捱了一棍，事情才作罷。
後來感覺祖母也對我不高興，祖父早死我沒見過，祖母皈依佛門在家持戒，對我似乎蠻討厭的，但二嬸婆、四嬸婆五嬸婆對我特別好。
今年吃完 湯圓 我就是虛歲五歲了，早上祖母靠在竹編的門上翹著腳在搓圓仔，弟弟靠過去說：我要搓紅的。我也跟著說：我要搓白的。結果立刻捱了一個大耳光，人轉了一圈，右臉又痛又辣。我不知為什麼講了這一句就被打。
後來我就記恨，跟媽媽說 拜過的我不吃，我要先吃，母親說：被知道了會被打死。我說不管，反正要先吃，母親依著我要我去躲起來吃就沒事。
過年後不久，曾祖父過世了，那個時候說是五代，我穿的喪服是紫色，大房大伯父圓滾滾的還捧著斗坐〝分轎〞，記憶很鮮明。還不到一個月祖母也死了，母親跟我說要去祭拜祖母，我堅持不去也不送葬，母親只好要我去躲在遠房親戚那裡，跟一個童養媳的姑輩生活一個星期，爾後一直沒被發現缺席喪禮，也沒人提起。
四嬸婆看到蛇就會呼喊我去幫忙拿麻布袋繩子，她不怕蛇，就怕癩蛤蟆，如果聽到哀哀叫，我就很快跑去排除。四嬸婆有好吃的或零嘴都會留給我一份。六嬸婆嘴巴罵我臭頭仔，用眼睛瞪我，我就會找機會整她。後來抓不到我的把柄慢慢地就緩和起來。
五嬸婆守寡，長得很秀氣，但是得了〝鼻癌〞，她有需要跑腿的都叫我去，儘管庭院小孩那麼多，她會適時對著我招手，而我很快就閃過去接受差遣。有一次如常招手要我去，拿著一個門環說要我拿穩，原來她要殺鱉，我有點怕！她說不要怕，咬住拉著就好，當時鱉突然張口咬住鐵環我嚇了一跳。處理好了阿婆交代說不能講出去，煮好了會留一碗再叫我。那天下午去後關著門吃了一碗〝老虎鱉肉湯〞，我問這麼好吃是甚麼？她說：聽說貓肉很清和鱉煮可以醫病。臨走時交代不能對任何人說。〈今天說了
〉
我最喜歡一個人爬上那顆一百多年的老棗樹躲著吃棗子，用棗核丟路過的小孩，這顆棗樹斜長著很粗一個大人還抱不來。
這是四歲五歲那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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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Alona 於 2018-03-09 20:53 編輯 ]
